永安四年,秋。

    寅时三刻,天刚蒙蒙亮,乾清宫的宫人端着洗漱用品鱼贯出入。

    这是北魏新帝裴宏登基的第四年,同样是他痴傻病好的第二年。昨夜雨疏风骤,聆听夜雨中,他意外的梦见自己儿时被拐的场景。

    数十年一晃而逝,这场景却历历在目。

    裴宏作为文帝不受宠的十四子,本不应该轮到他荣登大典的,他的母亲高氏是皇后宫里的洒扫宫女,在皇后怀孕时承了隆恩,有了他,之后生产时难产而亡。高氏生了龙子,同一时间皇后生了公主,文帝便做主把他过继给皇后。

    裴宏的童年是悲惨的,皇后宫里的宫人待他苛刻,于是三岁时他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最后他没死成,倒是烧成了痴儿。文帝大怒,把皇后宫里的宫人清洗一遍,这件事儿便就此画上句号,裴宏距离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则越来越远。

    北魏是有“皇妃生子立为太子则被赐死”的祖宗规定,皇后一直无所出,膝下养着的皇十四子又是一个痴傻儿,文帝便做主把德妃的儿子皇五子立为太子,封德妃为德皇贵妃,赐死。

    没了母亲庇护的皇五子在三年后的一次宫宴意外失足醉酒而亡,后相继立的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太初二十八年,皇后冯氏病逝,至此中宫之位无人。

    建宁五年,首辅张永林上奏,要求文帝立后,时年正值汝国公嫡女姜囡及笄,姜囡未婚夫定安侯世子顾鸿宸悔婚,下聘要去汝国公继女姜寂秋,姜囡名声受损,被家人送去天宁寺抄写佛经为文帝祈福。

    同年三月,春暖花开之际,天宁寺一登大师批言汝国公嫡女姜囡乃天生凤命,娶之可踏平南陈,一统天下。

    同年四月,文帝下诏欲立汝国公嫡女姜囡为后;同年十月,文帝姜囡大婚,大婚第二日,边关告急,北上柔然来犯,文帝派其弟贤王携十万大军北上御敌,没想到这战争一打,直至文帝驾崩,裴宏被姜后赶鸭子上架当了新帝还未曾结束。

    永安元年,从姜皇后成为姜太后的姜囡开始辅佐痴傻新帝裴宏垂帘摄政。

    永安二年,有神医远游途径平城,治好了裴宏的痴傻病;痴傻新帝成了正常人,不免和年轻貌美权利在握的姜太后形成两股势力,风起云涌,两股势力角逐,朝臣们纷纷站队,两年时光一晃而逝,裴宏收拢皇权,准备和丞相司马瑾里应外合,一杯毒酒了却姜后。

    寅时末,接近五更天,天光乍破,玉兔坠,金乌现。

    慈宁宫笼罩在宁静安详中,宫女们捧着洗漱用品,有序的陈列在太后寝宫外好一会儿了。

    屋里半响没有动静。

    “快去请碧浣姑姑前来——”

    不一会儿,碧浣踏着深秋的碎叶疾步行来。

    一直侍奉太后左右的宫人小祥子说:“碧浣姑姑,太后娘娘一直没有晚起误过上朝时间,还有一刻钟就要早朝了。”

    碧浣柳眉一蹙,当下推了房门,独自一人入内。

    室内熏着檀香,碧浣的步履轻盈,她熟稔的掀起鹅黄色床帐挂在两侧的金色挂钩上,低声说道:“女郎,女郎。该醒了,要去上早朝了。”碧浣是姜囡从汝国公府带入宫内的大丫鬟,“女郎”这称呼是她在国公府伺候未出阁姜囡时一直的称呼,入了宫也没改过来。

    “平日里女郎寅时一刻便醒了,您辅佐圣上五年来还没睡过懒觉,怎么今日儿……”碧浣打趣着,轻轻地推了推被褥里的人儿,没想到被褥里露出的不是一张花容月貌的少女容颜,而是像白面馒头一样圆滚滚的稚嫩小脸。

    碧浣的笑凝固在嘴边,她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叫醒了陌生的女娃,喝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睡在我们女……太后娘娘的床上?”

    拔步床上三岁半的姜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奶娘和碧柳平日里都会让她睡到辰时末,怎么今日儿这么早还如此凶的叫醒她,是不是娘亲要惩罚她上元节偷偷跑出去玩一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