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雨意忽然消失了,取代她的是明媚的太阳。
海岛一片阔大的沙地上,有人走动。踏浪的,晒太阳的,沙地上写字的,现出活泼的景象。此时,一个和尚从树林间斜刺刺地走向海边。看样子是常客,没有一点普通香游客的左顾右盼。他在离浪稍远刚退潮的湿地上脱了鞋,一双圆润的脚啪哒啪哒走着,便伸进了浪里。那向后逝去的海水是蓝色的。
僧人的念珠在有韵律地滑动着,目光穿过一片云,沉陷在远天的一块深蓝,仿佛那上面有佛的影子。千步沙静默着,等待一个回应。等到的是一声:南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声音带着磁性,悠扬着,腾空而去。接着“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递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矣,敷座而坐。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而起……”朗朗梵音伴着浪潮的起伏,经声传播出很远。
和尚站在海边,背诵了一卷《金刚经》和三卷《心经》后,用手里的农夫山泉瓶子,又在天空上书写八个大字。写毕,他打开农夫山泉大口地饮了三口,一下子把这些日子心里的雨意湿气全部赶跑了。
海水继续向后退去,沙地越加广阔了。
和尚知晓,今天是大潮汐,平日难得一见的礁石,此时峻峭地露出了头脸和臂膀。下午的阳光,斜刺刺地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肩背上,热力透过僧装好痒。一朵白云从头顶飘过,难得一见的如此绢白,像极了绵花糖。
瞧他那样子,还没有打算离开。就像此时站在礁石上海钓的老者。
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上面指示的时间是15:15。
难得一见的初夏海边,索性玩个痛快吧。
和尚把脚从水里抽出来,走至罗汉鞋旁,沙地的无限扩展激起了他书写的欲望。于是他用农夫山泉盖盖子的瓶口,在湿湿的沙地上练起字来。
写了一阵,他感到有些头晕,仰起头,太阳还老高老高悬挂着,又接着写起来。
一个小女孩,见穿着明黄色长长的褂子的人,在地上写字,她好奇地拉着妈妈的手跑过来。她站在一片字的旁边,轻声轻语地一个一个“认”起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妈妈“色”是啥意思,是颜色吗?
我不懂,你去问师父。
这还有哪,妈妈你看: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露”是说露水吗?
对,就是露水的意思。小朋友,你好聪明呀。
此时,穿长衫的人抬起光亮的头,慈祥地回答小女孩的问题。
谢谢伯伯。
唉,也谢谢你。
母女俩手拉着手,离开。他感到累了,放下农夫山泉,顺势坐在沙地上。沙地是热的,带着湿气。
和尚没歇舒服,站起身寻找地方。他找到了一个好去处。于是,手提僧鞋,光着双足,向水的那边走去。他先把农夫山泉瓶口用海水洗了又洗,然后赤足站在一块石头上,等,等海浪涌过来。一个海浪过来,脚上的沙子少了一半,又一个浪花爬上光滑的石头,他的脚面干净了。穿上鞋,和尚紧跑几步,让追过来的浪白费了力气。
他笑呵呵地,瞧着浪垂头丧气无计可施。
跑出老远,离他刚才创作书法有了一段距离。
他边走边回望着,眼前出现了一片金光,冉冉地从经字上面升腾而去。他用空闲的手去揉眼睛,金色的光芒不见了,一低头,脚边的沙地上出现一行字,“我心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