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驿站内却依然风平浪静。
驿站外的战事结束,不管谁胜谁负,自己的驿站日子都差不多到头了。
是生是死,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身上、脸上全部都被灰烬抹的脏兮兮的辛济三人,正并排挤在一起,坐在厨房的门槛上,一边啃着已经剩了好几天、刚揭掉霉点的凉窝窝头,一边轮流喝着一瓢凉水。本就浑身上下大了不少补丁,这时候就更是与乞丐无异。
辛济被噎住,刚从大牙手中接过水瓢准备喝水,一名护卫走了过来,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他,待到见他咽了下去,这才微微地拱手说道:“大司寇命你立马过去。”
辛济并不在意他的同情,甚至头都没抬起来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更没有起身,‘咕’‘咕’一口气喝光了瓢里的水,转身又从身后的桶里舀了一瓢,继续啃着窝窝头。
护卫很意外。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大司寇传唤却不立刻动身的人,但他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辛济又接连啃了几口,肚子也饱了,这才将水瓢传到小郭的手上,又将剩下的半个窝窝头扔给了大牙,这才起身拍了拍屁股,跟着那个护卫身后来到了赵怀英的屋内。
除了赵怀英兄弟之外,还有十几圣州弟子,只是他们一个个全副武装,紧张戒备,不是望向门外,显然也是在担心战事。剩下的就是川西本省的六七位官员了,这些人或坐或站,均是面色沉重、愁眉苦脸,不时唉声叹气,又不时紧张望向门外。
没有人说话。
赵怀雄微闭双眼,正盘腿坐在了椅子上。经过一晚上的调息,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没有昨晚那般蜡黄,但仍然有些苍白,没有多少血色。
赵怀英正背手在屋内慢慢来回踱着步,脸上仍然极为悲伤。
辛济大步进来,对着众人四周躬身行礼,算是见过这满屋的大人了。起身什么也没有说,站在一旁。
赵怀英见他进来,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继续在房中来回慢慢踱着步。
赵怀雄这时却缓缓地睁开眼睛,居然微微地露出了笑容,道:“你就是辛致水吧?十年了,没想到你已经长大成人。在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教过你写字呢。”
辛济缓缓地退到门口,点了点头,笑了笑,道:“辛致水这个名字十年前就不能再用了,赵大人要是愿意,看得起小人,可以叫我辛济。”
赵怀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被流放到了川西,但并不知道你在这里。如果我早知道你就是辛致水,也许就没有后面的事。”
辛济不由得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怀雄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这么多年以来,除了万长有,只有我知道当年你突然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却知道你绝不是个废物。”
辛济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赵怀英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赵怀雄,眼中也是充满了惊讶。
赵怀雄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赵怀英,又看了看辛济,这才道:“我与万长有争斗了几十年,但我仍然要替他说一句公道话。他本性并不坏,算是个好人,绝称不上是一个恶人。他本性良善,而非十恶不赦。他明知道这次没有活路,却坚持要来这里,就是为了要在死前,看一眼他当年犯下的恶。他到死,都是背负着当年害你的愧疚。”
辛济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赵怀雄居然会为万长有说好话。
赵怀雄又是一叹,看着门外的天空,回想往事,脸色变得安详许多,许久才叹道:“造孽啊!那次他来到圣州,对你痛下毒手时,我就在不远的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对一位素未谋面、并无瓜葛的六七岁的孩子动手。等到我明白他意图时,什么都晚了。我气愤异常,正想冲出去擒拿他,没想到他居然又出手救你。我至今不明白他为何既要害你,又要救你。”说到这里,望着辛济的眼神之中,依然充满了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