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铃……」
周末的午后,本该是吃过午餐,喝过浓茶,安享清闲的时候。但那清脆动人,而又异常吵闹的门铃声,却让庭院中老人的心无论如何也再无法安静下来。
按例,当内阁首辅大臣五天以上不能履行其大臣职责时,其首辅职位便可暂由内阁官房长官代理。然而自从上月中旬皇帝准他告病在家修养至今,这其中的时日恐怕早已五日。
都说狗的鼻子异常灵敏,而作为犬科中最为狡猾的狐狸,尤其是像他这样在Z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其ZZ嗅觉则更是当今Z界中许多后辈晚生所望尘莫及的了。故而如想要引诱这样的家伙上钩、使其自入翁中的话,可非得用上一番心思不可。
说话这工夫,首辅大臣公邸的所有进出口便都被前来办案的警务人员给看守了起来。其中为首的警官,亦在这同时按响了公邸大门的门铃。讽刺的是,一直以来奉命看护公邸的警卫们,此刻竟都摇身一变,成为了帮助包围这栋建筑物的好帮手。
府人见来者乃泰宫亲王殿下,未敢有任何抵抗,便老实的给他们开了门。并领着警官和检察官们找到了此刻正在后院中观景的内阁首辅大臣竹下。
“自京城府一别,竹下大臣似苍老了许多。”望着庭院中老人的背影,与他满头的白发,启仁这样对身旁的良子说。
良子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启仁从袖中取出上谕,而那所谓上谕,其实也就只不过是一张盖了玺印的黄纸罢,本身并无什么稀奇珍贵的地方。真正所赋予它特殊意义的,是用皇帝御笔所书之墨,跟那上面的大和天子宝玺的朱色盖印。
因为这道上谕是给竹下的,故而启仁并未提前偷阅。直到首辅大臣公邸中的府人与竹下的私人秘书将坐在地板上的竹下搀扶起,他才将卷成筒装的上谕慢慢展开,用两三秒钟大致了上面的内容后,却忽然往旁边一递,将它给硬“塞”到了良子小姐的手中。启仁本欲让她代自己宣读上谕,话临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这不,他上一秒钟才一言不发地将上谕硬塞到了良子的手中,紧接着便又一言不发地将它又给“抢”了回来。
启仁展开上谕,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很是威严的宣读道:“朕以天命之年,继皇祖皇宗之大业,不求昭圣德于古今,留贤名于万世。一身一心,皆以谋求大和臣民之康宁,同享千古繁荣之乐而已;斯乃皇祖皇宗之遗范,亦为朕所眷眷不忘者。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故自朕御极以来,凡朝廷内外大小事,无不经与两院、内阁诸臣商议而定;渠料两院、内阁,竟皆为藏污纳垢之地,下至众院议员,上至内阁次辅,皆为饕餮之臣。前者结D以营私,专擅选官;后者欺君罔上,肆掠国帑,逆天虐民。如仍继续任由此等奸佞在朝,则终将葬送祖宗百世之基业。如此,则朕将何以保全亿兆赤子,陈谢于皇祖皇宗之神灵乎!然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当是孰之过也;兹尔竹下,既为内阁之首,身居朝廷辅相之位。下有过,尔当自省,下获罪,尔亦焉能无过?着即免去竹下内阁首辅大臣职衔,赐其归乡养病,旨到即行,不得延误。”
“老臣叩谢圣上天恩,谢圣上天恩!”他跪匍在地上,砰砰砰,似捣蒜般地连磕了几个响头。以袖掩面,涕零不止。
按理说,既然皇帝都并不打算要治这位首辅大人的罪了,那么亲王所带来的警察跟检察官们便应该从哪来回哪去了,但启仁却并不这样想。
他将上谕交到竹下手中,同时对他说:“府外车已备好,你且安去,府中凡你私人财产,待清点完后,来日定会如数送至你家中。至于府上家眷,则且在京中暂留几日,无论老少,自有朝廷代为照料,汝无虑也。”
尽管皇帝不治竹下之罪,仅仅只是将他罢免,遣返原籍,于乡间终老。但按照早已制定的办案计划,对于竹下府中的来往书信,总归还是要搜查一番的。至于他对家眷,老的老,小的小,本也没有这么着急的就要跟随竹下一同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岛根县去。启殿此举,看似将他家眷扣留在京,实则却是保全了这位卸任首辅的晚节。
一个已被皇帝罢免的首辅,他的ZZ生命到此便就算是结束了,启殿身为亲王,又何必要对这样的老人落井下石,设法刁难于他呢。相反,倘若保留一丝情面,送他些许体面,则可以此彰显贤王之名,收服天下士子之心。
顺手的人情,做一做又何妨呢。
况且,圣意不也是如此么。
……
竹下走了,这位大和Z坛上风云一时的“阿信”,在他入阁拜相后的第二个年头,亦他六十六岁生日后的第四个月,告别了这栋他曾朝思暮想的首辅公邸,同时亦将告别这座他拼搏了大半生,方才终于闯出一番名堂的繁华都市,回到六十六年前,那养育了自己的故土、家乡。
临行前,他上楼换下了这套他从昨天早上起便一直穿到现在还没有脱下的西服。洗浴后,换上了几十年来一直压在箱底的,昔日为G效力,戎马疆场时所穿戴的老式J装。
下楼,在秘书的陪同,与人们的注视下走出了公邸大门……
在登上那辆将要送他前往机场,远离东京的汽车前,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他所居住了近两年的“家”。
四十多年前,朝廷仅以一张征召传单,便将他从家中召走,奔赴沙场;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朝廷同样只是以一张黄纸,便又将它从公邸中赶出,遣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