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溪月馆的时候,她挣扎着下来,他却不放手,她只好不再动。宫女和太监们正到处找她,溪月馆一片慌乱,门口守望的太监远远看到皇上抱着他们的主子过来,不觉都慌了神,不知应该是跪下请安,还是跑进去告诉管事的嬷嬷。
看着溪月馆的宫女和太监们都跪在地上,口中说着“皇上万岁”时,她的心还是慌了一下。指尖不小心划到他白皙的脖子,他皱眉,淡淡的看着她。她的面色绯红,一绺长发,散落,缠住他,他冷笑一声。
他一边吩咐太监去宣太医到溪月馆,一边用细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说:“朕还不知道朕的后宫有这么一位安贵人。”她看着他的眼睛,不觉害怕。他却在那一瞬间吻上她的唇,唇齿纠缠,他放开她,笑着说:“朕还会再来的”,然后离开。
走在湖边的这条路上,看着湖面上的轻烟弥漫,不觉停下,驻足远望。远处的山上,亭台楼阁,栏杆轩榭,在轻烟中袅袅娜娜。清冷的雾气,寂寂的远方。心,在刹那间,疼痛。繁华,故事,终在刹那间,归于零落。
不远处,泊着一只乌篷船,寂寂巍巍,不知已经几世几年。回望来时的路,依旧人烟稀少,心里微微的凉。不知道这园子里曾上演过怎样的故事,不知这湖边的栏杆处驻足过多少红颜渐老的少女,亦不知这檀木小船是否曾载过那位言笑晏晏的多情男子。
喜剧,或是悲剧,好像都已经不再重要。
路的尽头是那座陈旧的城楼,斜阳楼头,楼头斜阳。灰色的墙壁在雾霭里斑驳,岁月腐蚀,流年沧桑。
穿过那道深深的门,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漫步在那座红木的小桥,看着桥下荷叶浮萍,不觉眼里已是濛濛湿雾。小桥蜿蜒,通向湖水中的座座小亭。粗大的垂柳,树身斜橫在湖面上,恰如在陆地上休憩的身姿绰约的美人鱼。丝丝垂柳,西子娇媚,胜似二月春风剪。手指轻抚杨柳身,斑驳苍老。年轮,朝朝暮暮,牵牵绊绊。
湖中央亭台轩榭,沿廊低回,山石掩映,翠墨绿竹。或是绿柱子,红窗棂,或是红柱子,绿窗棂。石板小凳上仍旧是那陈旧的磨砂茶壶和茶杯。茶壶上刻着几支桃花,壶嘴上有小小的缺口,倍添几分苍老的气息。
深秋,暮霭。
她斜斜倚着那座亭子的窗槅,衣衫凉薄,粉黛未施。
秋雾迷蒙,叶落青阶,湖面氤氲,墨云留影。
那晚,他说:“朕还会再来的”,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初秋,然后是深秋,日夜期待,刻刻思念,他始终没来。如果他不在乎,又何必轻易许下诺言。他本应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那样便彻底的断了自己的念想,那样,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的悲伤,痛苦。
也许自己赌输了,自己本不应该在那个傍晚,在那个安静的湖边,等他,然后爱上他。
他又怎么会来呢?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宫里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粉黛三千,他只独宠婉贵人。
思念如蔓延的枝蔓,缠缠绕绕,缠住她的灵魂,愈是挣扎,愈是痛苦。无人的深夜,她总是梦到他,他深深的眉,他浅浅的笑,他若有若无的惆怅。
她梦到他独自饮酒,酩酊大醉,然后拿着剑斩断这花园里的花枝。他似乎疯魔了,似乎癫狂了。她紧紧的搂住他身,夺过他的剑,抚平他的眉,他在她的怀里抽泣,呜呜咽咽,痛彻肺腑。她牵着他的手走过那长长的堤岸,走过那深深的桃林,走向远方,不知名的远方,逃离这冷漠肃杀的世界。
终是不能就这样灰了心,终是不能就这样放弃。在相遇的那一刻,命运已经注定纠缠,逃不过的梦魇,逃不过的海市蜃楼。那么,你不来,我便过去。
“冷露无声夜欲阑,栖鸦不定朔风寒。生憎画鼓楼头急,不放征人梦里还。秋澹澹,月弯弯,无人起向月中看。明朝匹马相思处,知隔千山与万山。”
她送他一方锦帕。
锦帕上的词是纳兰的那首《鹧鸪天》,“明朝匹马相思处,知隔千山与万山”,他轻轻吟着,不觉轻笑。
他没有忘,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她的一颦一笑,刻在他的心里,永世难忘。
世事的牵绊,尘世的纷扰。他有太多的烦忧,太多的惆怅。儿女情长,对他来说,是那么的奢侈。